小時候,看到父親手里拿著一匹比手掌還小、綠色的馬蓮草做的小馬,我那種愉悅之情,是難以掩飾的。
這匹小馬多精神??!渾然天生的一般,比蟈蟈、螞蚱甚至螳螂,更接近大自然本真的色澤。小馬張著口,豎起兩只直愣愣的耳朵,四蹄似乎處在奔走狀態,腹部緊縮,雄霸四方的氣勢便流露無疑。一根馬蘭草做成的尾巴,顯得張揚又灑脫。
父親的手是靈巧的。木匠出身的他,任何經過他眼睛、手之后的木頭,無端地便有了靈性。這匹馬蓮草做的小馬,在我眼里算是一件杰作了??上?,兩三天以后,綠色的小馬就像經過了長途跋涉、累虛脫了一般,慢慢發黃,也失去了精神頭。 沒有精神頭的小馬,依然是我手里最好的玩物;我會把它放在窗臺上,有空的時候,靜靜地望著它。別的小朋友,至多也就是看看,我是不允許他們動一根手指頭的。
馬蓮草,那個時代經常長在菜地旁邊。馬蓮草韌性好,尤其是干了以后,一般用來捆綁蔬菜。到了夏天,它開出淡藍色的花朵,也挺吸引人的,但是遠不及父親做的小馬吸引我。小馬,一段日子以后就不見了;大約大人眼里,也覺得它沒有生命力了吧。然后,我還會纏著父親再做一匹草馬。
然而,父親總是忙碌的。那時候,家里人口多,只有父親一個精壯勞力,常年在外奔波。我提的要求雖然很小,但偶然還是能實現的。記得父親曾給我做過一把木頭手槍,那是很薄的桐木做的,但也讓我欣喜了好一陣子。直到有一天,不知道誰把槍管碰斷了,把斷開的部分、貌似沒斷的接在一起。為那個木頭槍,我傷心了好一陣子。
有了女兒以后,有一天父親用白色的塑料包裝袋子編了一匹小馬。女兒開始還有新鮮感,玩了幾天,便被扔在一邊了。馬蓮草是很少見到了。我想呢,要是用馬蓮草編一匹綠色小馬的話,女兒肯定是喜歡的。那匹用白色包裝袋子做成的小馬,孤零零地放在一堆玩具的角落里。除了我偶爾還會拿起來看一眼,女兒對它實在是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。
女兒上學以后,和我們住到了城里。那些不起眼的玩具,放在樓上的小箱子里。寒暑假回家的話,她還會翻出來,似乎在尋找著什么。 有一次回家,母親讓我把后院清理一下,竟然在一堆垃圾里看到了父親給女兒編的那匹白色的小馬;小馬灰撲撲的,有些發黃。
歲月的痕跡猶在,只是父親,不在了。我把小馬拿了起來,久久地注視著它……我給小馬洗了個澡,把它放在了窗臺上。如今,母親也和我們一起到了城里。我不知道,什么時候,還能見到那匹泛黃的、包裝袋子做的小馬;不知道什么時候,還能給它擦洗盡歲月的鉛華。(柳江子)